第十八章 昆仑虚

昆仑虚五年一次的开山招学是在入冬的当日。

贾杭起得很早，将自己收拾利索后在镜前照了三遍，如同一只斗志昂扬的雄孔雀，随时做好在某一个时刻绽放精彩的准备。

山雾尚未退却，弥漫在绿树波澜的山间，如同墨染山岚般缥缈无状。

山脚下等待施展抱负的人不计其数，大家三五成群聊天谈地，抒发这一路走来的感慨。姜小五与万小柱也在其中，几日来没头没脑的打听，她赫然发现，在这样一个戒规森严、门第高深的地方寻人，便是如同大海捞针般的艰难。虽说贾杭已经允诺过假如他有幸通过考核，必定帮她找到那人，可是这个过程实在太慢，季白说得好，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，不若自己亲自去闯一闯。

可是怎么闯呢？眼下就有个很好的机会——昆仑虚的开山招学。

万小柱是硬着头皮参加的，只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姜小五说的没心没肺，万家灭门，他比谁都伤心。可即便如此，他还是觉得不该有病乱投医，像他们这种凡夫俗子，竟然妄想修仙，这难度难道还亚于大海里捞针？所以，他对这个决定持怀疑态度。可是又自以为很有风度的不予戳破，想着事实胜于雄辩，姜小五碰了南墙自然会自己回头的。

临走前，季白在镇上的客栈里为他们践行，说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，害的姜小五与万小柱哭红了眼。谁知转眼第二天，竟在这水泄不通的山脚下又看见了他。彼时，人头攒动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月白色，姜小五还以为自己眼花了，直到他春风含笑的喊了声：“小孩。”

“你不是离开了吗？”姜小五又惊喜又意外，穿过人群跑到他的面前。白色裘皮大氅衬得他皮肤越发的白皙，却不似那些时日的灰白，稍稍有了一丝血色。他的眼睛雪亮，好似融了一天山的雪，冲淡了她心中因为离别而莫名升起的忧伤。

他的手从大氅里伸出来，带着一丝暖意将她的发丝拢到耳后，嘴角沁笑：“我何时说要离开了？”

姜小五一愣：“昨日啊，你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。”

季白挑眉：“确实是不散的宴席，盘子都空了，不散席难不成还要继续加菜？”

“......”

姜小五就知道这人惯会耍弄人，可是唯独这次，被他耍弄却不太生气，昨晚以为就此分手，心中那没着没落的感觉让她倏然明白了一个道理——吃人嘴软，这种软是有惯性的。

“让让，让让。”一阵吵杂，姜小五寻声看去，一只硕大的包袱正掠过一丛丛头顶滚滚而来。

“踩脚了，你这大叔挤什么。”人群里发出不满的声音。

“得罪，得罪，”一个中等偏瘦身材的大叔亮出身形，他一只手扶着头顶上的包袱，另外一只手开路，“小姐，这边走，小心脚下。”

从大叔身后走出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孩，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，生的一张尖瘦的瓜子脸，眼睛细长，昂首挺胸，时而皱眉不耐，显得有些冷傲不好相处。

贾杭走过来，低声对姜小五道：“打北边来的。”

姜小五了然的点了点头，女孩一身游牧民族的打扮，鹿皮彩衣熨帖利落的勾勒出一道姣好身形，大概是常年跨坐马背的原因，女孩走起路来不似江南女子细柔步窄，跨出的步子竟是比男儿还要豪迈几分。姜小五盯着她的朝天靴看了会，感觉上面绘制的花纹很有意思，牛面、蛇尾、马蹄，竟还伸出两只人手，一手拿钢叉，一手托着个金色圆盘。

贾杭很是善解人意，凑过来解释道：“鹿北的游牧部落不少，但够格用这大祭司纹的也只有木樨族，也就是被封作镇北将军的辛克勒所率领的部族。”

说话间，一个同样是木樨族打扮的小姑娘从人群里奋力的挤了出来，她头上的小辫子有些毛躁，两颊各有一道红皴，一双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，扫视一圈后，乖乖的站到了木樨族女孩的身后。姜小五留意到她的朝天靴并没有大祭司纹，灰扑扑的似乎还有补过的痕迹。

顶着包袱的大叔训斥小姑娘乱跑，吓唬她：“小心被狼叼了去。”

小姑娘不以为然的扁扁嘴，被木樨族的女孩扫了一眼后，乖乖的低下头去。

万小柱羡慕人家来求学还能带个小仆从，便与姜小五念叨自己也想要个仆从，就算是不能伺候他，帮他背背行李也好啊。姜小五想反问他有何行李，他最大的行李就是这一身肥膘。此话她厚道的给咽回了肚中，一路走来，这家伙也不容易，没少被季白挤兑，被挤兑了还不知被挤兑了，季大哥长季大哥短，喊得着实亲热。这些日子倒是不那般亲热了，瞧着还有些怕他，也不知到底在怕什么。

刚刚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姜小四，家中姐妹，姜小四最是软糯，平日里话不多，总是一派小心谨慎的样子。有此联想，便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，小姑娘发现了她在看自己，冲她咧嘴一笑，便是露出了一对深深的酒窝。

不远处有人正在炫耀技能，能够用符咒瞬间劈裂一棵大树，此等功夫显然已经领先了在场的大部分人，既然已经这般厉害了，为何还要来昆仑虚求学呢？

贾杭低声道：“这应当是哪个修仙之家选送来的，昆仑虚作为修仙界的最高学府，即便是一些修仙大家也都想着法子将自己的孩子往里送。”

说话间，红色闪电长鞭挥斥苍穹，瞬间将那已经有了裂痕的大树拦腰截断。轰隆一声响彻整个山谷。

“他们都这么厉害了，还有我们什么事，不如还是早点回去吧，这里挺冷的，回去还能赶得上吃口热乎的午饭。”万小柱三句不离吃，其实他早就想撤了，只是碍于面子没有说出口罢了。

姜小五没搭理他，但不得不承认有句话他说的没错，人家都那么厉害了，可还有他们什么事？

有人突然喊了声：“开山门了。”